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补偿之妖刀记番外神玺书第7折:通雾合·云泥别处


第7折:通雾合·云泥别处
思考的速度僅比女郎稍慢一霎,長孫旭也發現了問題之所在。

據説小乘佛法持戒更嚴更虔誠,非東海大拜拜似的俗爛淺薄可比,因此當巧君姑娘引他來此——一座專為南陵高層人物所設的禮佛處——時,少年心底是暗暗稱妙的:“戒殺”的信條將使鐵衞軍不敢於佛前妄動刀兵,就算不幸被發現了,存活下來的機會也大些。

敵方會不會揣摩這條思路,專程等在此間?當然有可能。然而,一瞧見何嬤停靈於此,長孫旭反而放下心來,代表“這裏他們已搜過了”,短時間內二搜的可能不高,沿途越見鬆懈的佈防也佐證了這一點。

何嬤的臉刻意不以草蓆掩起,雖有些奇怪,但長孫旭以為是南陵習俗,直到巧君姑娘開聲提醒,他才發現不妙;正抱女郎竄出,忽聞閣外傳來腳步聲,心尖猛地一吊,慌忙竄進左側的廊龕裏,卻差點被絆一跤,簾幔雕欄內居然佈置了一張綿軟錦榻,其上枕被齊備,絲滑鬆軟,也不知是如何疊成,但肯定是作牀用,而非其他家生。

這也他媽太奇怪了。

廊龕內的空間不算寬闊,頂天也就一丈多,幾乎被軟榻滿,更怪的是龕內的壁面全以似酒紅非酒紅、似紫棠而又非是紫棠的細軟絨布遮起,與軟榻之上的枕被同,觸目所及,彷彿深深陷入這種離冶麗的深濃澤之中,讓人不由自主慵倦起來,只想賴在上頭伸個大大的懶,擁被酣眠。

就算才剛破了童身不久,長孫旭也能隱約察覺,佈置這一處空間的人,想發的絕非是虔誠佛,而是最原始的慾。所幸綿軟的頂級枕榻沒別的好處,消除雜聲可説是對症下藥,巧妙地掩去跫音之餘,就連將巧君姑娘擱上軟榻也沒發出多少聲響,來人手提燈籠,推門而入,直至壇下的草蓆之前,絲毫沒發現左側雕欄的紗幔後藏得有人。

長孫旭心念微動,省起這正是深絨布製造的效果,不只音,更令燈燭所發照之不進;置身其中,形同藏跡於眼耳覺察之外。問題在於是誰,又是出於何種目的,才如此大費周章,挖空心思做到這樣的地步?

手持燈籠的少女沒發現欄內有人,閣內四處燃着的牛油巨燭卻將她照得一清二楚:湖水綠衫子,鵝黃繡鞋綴金葱,柳眉杏眼的白皙小臉是比鵝蛋臉更圓潤、卻遠不到圓臉的腴,瞧得只覺年紀尚小,纖充滿微風般的通透少女。然而,由側面乃至背影望去,卻能發現隱藏於衣佈下,她其實有着十分飽滿的脯股,發育豐,未必如外表那般稚弱。

以外頭的情況,她能旁若無人地來此,身上衣衫無損,肯定是侍女中的內應,與何嬤是一路。如此一來,她吹滅燈籠放落、靜靜跪在草蓆前,良久無語的行止,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。

巧君姑娘望出紗幔外,直視着跪在屍首前的綠衫少女,神情一片漠然。若她未身受蠱,得以行動自如,長孫旭毫不懷疑她也會給少女一刀,送她往九泉之下與何嬤團聚——正自亂想,驀地一道鋭利視線投來,待長孫旭回神低頭,巧君姑娘卻已轉回視線,他甚至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。

咿呀一響閣門推開,少女聞聲轉頭,腦後系成蝴蝶結的湖水綠長絲絛隨濃髮飛甩,姿態固然美如仙子,白皙俏臉上所出的警戒與凝肅,卻無一絲及笄少女的純稚,那是長年活在警覺裏才能淬得、屬於卧底之人的神情。

“你在這裏做什麼,湖衣?”(原來她就是湖衣。)綠衫少女瞬間轉成戒慎恭謹的模樣,屈膝福了半幅,低道:“奴婢參見統軍大人。”來人正是冼煥雲。以其修為,長孫旭也是到了他扶刀上階時,刀鞘似乎輕撞着裙甲一類的硬質之物,才發覺閣外有人,暗忖:“果然以我這點可憐的造詣,不運功便察覺不了周圍動靜,下回得更謹慎些才行。”冼煥雲手挎刀,繞着她緩步而行,如欣賞獵物軟腿瑟縮的掠食獸一般,不住在少女既苗條又豐盈的曲線巡梭,冷道:“段慧奴還能藏到什麼地方去,我正等着你的答案。還是我該將你的衣衫剝去,盡情凌辱之後,扔到你那幫受盡酷刑折磨的姊妹當中,讓你再當一回卧底?”少女渾身一震,從長孫旭的角度,恰能望見她杏眸圓瞠,出很難説是驚恐或憤怒的神情,勉強定了定神,顫聲道:“依……依奴婢猜想,太后娘娘……她必然會逃到這裏,沒有別的去處。”冼煥雲走到她身後,微眯的眼神透着險惡,冷哼道:“我命人裏裏外外搜過三遍,連螞蟻都沒搜出一隻來,你的預測對我而言是毫無用處。況且這草蓆是誰掀開的,我甚是好奇,若段慧奴當真來此,只消在窗外瞥得一眼,見咱們大剌剌地把何嬤擱在着,只差沒立個‘此處已然搜過,絕不二搜’的木牌,會不會一眼看穿這個甕中捉鱉的陷阱,連一步也不會踏進來?”湖衣慌忙道:“不……不是我!求……求統軍大人明鑑!”語末同哀泣也沒甚兩樣。冼煥雲瞧不見她的臉,但長孫旭卻看得一清二楚:她那與外表毫不相稱的微冷神情,跟倉皇哀求的顫抖聲音全搭不上,她説的絕對是謊話。就算不是她親手掀開草蓆,也是背後推動所致。

巧君姑娘也察覺蹊蹺,淡漠的神裏透出一絲微妙的動搖。

待冼煥雲繞回她身前,湖衣驚惶的小臉已與顫抖哭音嚴絲合縫,變臉的速度比變天還快。面青白的英俊將軍捏着她的下巴,將那張楚楚動人的白皙小臉抬起收近,湖衣不得不拈起腳尖,抖得更厲害了。

“我聽説你母親是長孫天宗的親妹妹,因夫婿奪權失敗,為長孫天宗所殺,不得不逃亡到嶧陽國來。你母親蒙勒雲高收容庇護,不僅薦身席枕,還讓你給他的正做奴婢,那時你才八九歲罷?估計她是盤算着近水樓台的好處,待你長成,乘隙與段慧奴爭奪寵愛,母女倆聯手把嶧陽國主搶將過來,不也一樣是舉國富貴,盡入彀中?”男子冷笑:“可她卻死了,死得慘不堪言,殘屍如遭萬蟲蛀穿,瞧一眼能倒三天胃口。段慧奴知勒雲高以那毒蠱‘女陰獄’練功,只肯讓他幹後庭,卻由着你母親侍寢,教她與勒雲高那愚蠢莽夫陪葬,自己扮作好人,繼續留你在身邊。

“你道這是恩德,殊不知她享受的是把雲端之上一介貴女,當作是腳底泥般踐踏。若放你歸國,你好歹是個公主,‘戰王’長孫天宗駕崩前,早已赦免你母女的罪,仍以宗室目之;在段慧奴跟前,你就是個任人使喚的奴婢,孰好孰壞,不言可喻。”饒以長孫旭聰慧過人,聽了半天才反應過來,大驚失:“這麼説來,她……湖衣竟是我親姑姑的女兒,那就是……我的表妹?”見巧君姑娘沒甚反應,顯然少女的身世在侍女間並非秘密,是以見怪不怪。

他本以為在世間已是舉目無親,如今忽有個表妹從天而降,心中五味雜陳,莫可名狀。偏偏湖衣陷於冼煥雲魔爪,少時若真有什麼不軌的行止,長孫旭萬無法坐視不理,但以眼下之形勢,要是和統軍使大人動起手來,引入寺中鐵衞軍的話,下場肯定是無比悽慘的,忙索遍枯腸,怎麼也要想出個兩全之策。

卻聽湖衣顫聲道:“何嬤……也是這麼説的,才收奴婢追隨統軍大人麾下,略效棉薄。奴婢自從棄暗投明,一直是兢兢業業,絕無二心,還請大人明鑑。”不知是否太過害怕,又或天生體質如此,少女白膩的豐頰透着酡紅,如染胭脂,這是方才所沒有的,絕非塗抹什麼易容物品所致,盡顯膚質細潤之餘,亦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青活力,在在提醒着冼煥雲,眼前的少女是何等鮮可口,縱比不上朝思暮想的青梅竹馬,可也不是庸脂俗粉,不值一哂。

“這麼一瞧,你倒是標緻得很,不愧是窮山國皇室出身,也着鳳凰之血。”冼煥雲輕歙鼻翼,貪婪地嗅着少女襟裏透出的處子幽香,緩緩湊近湖衣的嘴。少女嬌軀頓僵,無論這個場面她事前想過與否,一旦親身經歷,她就是怕得一動也不敢動——長孫旭幾乎能聽見她心底無助的尖叫呼救,忍不住握緊拳頭,卻被巧君姑娘按住。

他本想以嘴型安撫住女郎,再伺機營救表妹,豈料餘光赫見巧君姑娘那張絕美的小巧臉蛋,竟比湖衣還要紅。

(糟糕……是蠱的藥效發作了麼?)他對“女陰獄”一無所知,只聽蜈祖寥寥數語,無法判斷藥發作的時間、徵兆等,只能眼睜睜看女郎發騷。殊不知即使是天龍蜈祖,也料不到獄龍不僅解封現世,因緣際會寄生於少年體內,在“不敗帝心”之中安家落户,達成了前所未有的和諧共生。

須知獄龍乃世間一切毒物的剋星,厭毒克毒是它本能所致,而這條太古即存的異蟲是有潔癖的,眼底難容顆粒。長孫旭並非是百毒不侵之身,但只要他一中毒,又或周遭有毒,等於是朝獄龍的巢裏潑糞,是可忍孰不可忍!異蟲立刻將之消解,徹底維護居家環境的整潔,以便酣睡。

但誘發慾火的藥不是毒——起碼獄龍不認為是——高能殺滅甚至加倍濃縮提純了藥,饒以女郎神智之清明、意志之堅頑如鐵,終被熬至理全失,要不是此前幾乎耗盡了體力,只能像個發燒的病人暈陶陶的,一徑夾着長孫旭的手臂聊充安,女郎早已翹起股頂住少年,他個驚天動地。

獄龍又不會説話,此一節長孫旭自是無從得知,眼看裏外兩名女子同陷險境,急如熱鍋上的螞蟻,驀聽閣外傳來一聲鴟鴞般的刺耳怪笑:“冼煥雲!老子找你,你要不出來,我便闖進去啦。”冼煥雲聞言一凜,揚聲喝道:“國主有令,此間乃是停靈地!天龍蜈祖,你這是反了麼?”轉頭對湖衣低道:“你回何嬤陳屍之處,細細檢查一次,我始終覺得她還沒離開。若遇盤查,就説奉了我的號令。”扔給她一枚金字牌。

綠衫少女如獲大赦,雙手接住,瞧着倒也捷,趨至神壇移開一隻蒲團,彎撥得幾撥,居然掀開一扇暗門,並未發出絲毫聲響,顯然轉軸合葉才點過油,無比潤滑。

長孫旭暗忖:“原來偏室裏的暗道除了通往外頭,亦有分支與此間相連。也可能扮成黑衣刺客的鐵衞軍自始至終都是躲在這裏,賭段慧奴連夜趕路,落腳後並無禮佛的閒心,或者欺騙她密道是連通寺外,段慧奴懶得自已試走一回,至多派遣心腹勘查一二,自是倒戈內應的何嬤攬了這個活兒。”湖衣才隨闔起的暗門消失,閣門“砰!”盪開,天龍蜈祖大步而入,冼煥雲只來得及以腳跟踢回蒲團,轉身按住了刀柄。

“天龍蜈祖!你這是幹什麼?”相貌醜惡的老魔頭嘿的一聲,誇張地撫頷四下打量,嘖嘖有聲:“你小子不錯嘛,連在佛寺也能整出個房來,你想在這兒段慧奴,狠狠替她破瓜,來個先後殺麼?”

“你——”冼煥雲倒涼氣,很難説是恚怒抑或心虛,怒目峻聲:“我沒話同你這種齷齪匪類説!再不滾出去,哪怕干犯國主的鬥令,本鎮今,也要教你後悔莫及!”#最#新#網#址#Www.scmmxs.com天龍蜈祖連連咋舌,搖頭晃腦,翻起一隻怪眼。

“看來,勒仙藏這小子是對你説了他哥以‘女陰獄’練功,只入了段慧奴的後庭,前邊還是童貞處子,才釣得你背棄父親和諸多叔伯兄弟的期許,反叛段慧奴的罷?

“以那女人的心手腕,你幹出這等事來,難道還巴望事後雙宿雙棲,長相廝守麼?她要是能給雞巴服,就不是諸國聞名變的段慧奴了,還是你的雞巴比老子拳頭大,女人嘗一回便死心塌地,不能自已?”冼煥雲陡被他戳中痛處,陰沉着一張青白無須的俊臉,默然獰視。

最初他對段慧奴只有恨,恨她薄情、恨她移愛,恨她拿得起放得下,不但嫁人守寡,還隻手攪動南陵風雲,成為央土朝廷最忌憚的敵人……回過神時,他愛了幾十年的女人搖身一變,竟已成為比他父親、甚至比她父親更偉大的人物。

在勒仙藏透那秘密前,他已許久許久,無法想着她的模樣自瀆了。他定是愛她的,但想着越發豔光照人、雍容華貴的心上人,他連起都有些困難。吳伯伯老想着幫他談一門親事,只有舟楚客還算是瞭解他,幫他安排形形的豔女發火,撐過相思煎熬的每一天。

冼煥雲靠着“她遲早得放手”安自已,相信總有一天她會想明白。段慧奴的權力既強大又脆弱,等念“代巡大人”恩德的老一輩凋零殆盡,她就只剩下這些年施行鐵腕結下的樑子,若不急勇退,必遭怨恨反噬。

屆時,她會需要一個遮風避雨的家,就像普通女人那樣,謝有他始終在一旁守候。

他要在這個心佈置的歡喜天閣裏好生辱她、教育她,毀去她那令人厭惡的自傲,徹底滌淨爭權奪利之心,按童年時的美好單純重新形塑,引導她迴歸女子的正途。

行動至今連何嬤都犧牲了,侍女們不知被蠱毒苦刑死了幾個,始終找不到段慧奴,令他不焦灼起來,想起她的厲害手段,越發坐立難安。會對湖衣出手,或也是因為這股異樣的躁動所致。

天龍蜈祖的話,不啻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稻草。但老魔不是專程來嘲笑自已的,這廝定有圖謀。

“‘女陰獄’的厲害,你是親眼看見的。”天龍蜈祖吊足了他的胃口,才怡然道:“段慧奴身中蠱毒,料想你也下不去,想到那萬蟲鑽體猶未斷氣的慘狀,有再大的雞巴都硬不起來。你想安心她,除非讓她服下解藥。”取出一隻小瓶,搖得沙沙作響。

冼煥雲面上陰晴不定,良久無話。説不心動那是騙人的,但出自這老魔身上之物,怎麼想都無法放心使用,就是這種毒和另一種毒的差別而已。

天龍蜈祖猜到他的心思,取出另一隻小瓶,咧開滿嘴錯落黃牙。

“這瓶更厲害了,有個名目叫‘一心蠱’,你她之時抹在雞巴上,捅入花心裏,她這輩子就只認你這了。恁是三貞九烈、知書達禮,只要聞到你褲襠裏的味兒,水便如山泉般出個不停,被到破皮血都還想要;讓她扮母狗,她便趴地上撅起股,決計沒有第二句。”他俗的措辭令冼煥雲蹙眉,卻明顯出動搖之。若這“一心蠱”的效用屬實,完全能解決姦段慧奴之後,捨不得殺又不敢放的難題——用蠱將她變成奴,從此沉溺於與他一人的媾之中不可自拔,這還真是冼煥雲不曾想過的完美解法。

“……你要什麼?”他決定先清老魔的意圖。

“聯手。”天龍蜈祖陰陰一笑。

“打條落水狗。”

“打誰?”冼煥雲都糊塗了,深蹙起兩道入鬢劍眉。

蜈祖的答案卻令他瞠目結舌。

“勒仙藏。”

“你知道‘謀反’兩字是什麼意思罷?”嶧陽國統軍使、南陵勁旅鐵衞軍的總指揮握住刀柄,肩膀微沉,以最少的移動幅度完成拔刀應敵的準備。

“嶧陽只有一主。要殺吾王,先問本鎮之刀!”

“且慢!”天龍蜈祖收起蔑笑,肅然道:“你是冼鋭賓的兒子,不是腦子一熱便喊着忠君報國的蠢蛋,我以為你能聽實話。勒仙藏與我合謀弒君,但那場是我們敗了,段慧奴後來居上,找到光頭賊當靠山,殺得天龍山渣都不剩。你以為勒仙藏靠得什麼——或説靠誰,才有機會東山再起?”

“酋首”二字閃過冼煥雲的腦海。

“逐世王酋”韋無出,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陰謀家,害死遊俠之首李桑、訓練出赤尖山“十五飛虎”這幫禍世悍匪的絕頂高手,要説一亮出名號便足以威懾南陵諸封國的,除了段思宗、段慧奴父女之外,此人能算上一號。

況且,韋無出還有深不可測的武力,連執諸鳳殿牛耳、繼承了名劍“鼎天鈞”的李桑都不是他的對手,為其重創死於病榻,鬥間甚至沒能揭下此人的覆面巾。

勒仙藏在嶧陽國一直被視為是無用廢物,冼煥雲直到歸順於其下,才知主君與暴卒的勒雲高那廝一樣,都曾於蜈祖的座下學藝,但他遊於央土期間,顯然得到高人指點,才有後來的突飛猛進,憑藉一柄鋼刀殺得冼煥雲無招架之力,就連鐵衞軍中最鋭的“鐵鷂子”都留之不住,冼煥雲心悦誠服,遂奉其為真主。

從勒仙藏言必稱“酋首”,可知他無意隱瞞自己背後的倚仗。段思宗……不,該説是整個鎮南將軍府,乃至後來轉輾落腳於嶧陽的南鎮幕賓派,皆與韋無出無有瓜葛,是視此酋為寇仇的,畢竟從結果來看,威震南陵的策士將軍算是折於此人那莫名其妙的假攀附真抹黑之上,段慧奴恨極了韋無出,在她面前,連個“虎”字自好都莫提起,以免受池魚之殃。

這也是勒仙藏亮出底牌後,最終促使冼煥雲轉投麾下的關鍵。

要徹底打倒段氏父女,令其萬劫不復,舍韋無出其誰?畢竟,他已漂亮地贏過一次,段思宗至死都不明白此人的真身、目的為何,徒呼負負,含恨歿於平望都的幽邸之中。

“勒仙藏這兔崽子,每回找我都是有目的。”面目醜陋的老魔頭忽然把話題轉開,罕有地出一絲慨。

“頭一次回山找我,明着是通風報信,説他老哥有了異心,想尋個更體面的門派取代天龍山,其實是問我討‘女陰獄’坑他老哥。我故意給勒雲高指了條歪路,讓他敗給長孫天宗,勒雲高那賊殺才果然咽不下這口鳥氣,鋌而走險,才中了‘女陰獄’的毒計;瞧着是我收拾了逆徒,實際上是替勒仙藏清除通往王座的障礙。要不是段慧奴那丫頭橫裏殺出,他早就當上國主了。

“這回,他找我來東海煉蠱,明着是替我整一條對付光頭賊的路子,其實是讓我給他擋刀。要是段慧奴帶見三秋來,我肯定死頭一個;討撈什子獄龍、五命通秘法全是假的,想坑死師父才是真。”冼煥雲不知他叨叨絮絮説這些幹嘛,仍忍不住反口:“據本鎮所知,蜈祖卻也不是白給。你那雙眼本毀於天龍山的焚林大火,同真瞎也就差了小半步。主君不惜千金,給你來那兩枚珍貴的通靈珠,取代你的半瞎老眼,哪邊吃虧,還真是不好説。”蜈祖重重一哼:“我當初同他説好的,可是兩枚鹿石,不是這種混充的次貨!什麼‘通靈珠’?我呸!靈珠代眼之法,就只能試一次,誰也沒有第二雙眼珠子能重來。以次充好,存的是什麼歹毒心思!”據主君所説,通靈珠能令蜈祖看見沒骨畫法似的黑白影子,已較他原本的視力為強,且不受黑夜影響,即使沒有月光燭火,所見仍相差無幾;從半瞎到擁有視夜如晝的夜眼,怎麼想都是天龍蜈祖佔了便宜。

冼煥雲懶得聽他師徒間的爛賬,欺老魔目力有限,正尋隙拔刀,天龍蜈祖忽道:“勒仙藏那小子跑了,你還不知道罷?”什麼……“跑了”是什麼意思?

“老子觀察他幾天了,方才在走段慧奴的那院裏,我同他留下説話,正想試探,回頭突然不見了人影。料想院內有關密道,他欺我不辨細瑣,故意挨着牆影樹影走,覷準機會鑽了進去,我竟來不及攔阻他。”

“荒唐!”冼煥雲氣到失笑,按刀眥目道:“你真是滿嘴的瘋話!主君再顧念香火情,眼看也留不得你了!這般神智昏瞶口不擇言,萬一漏事機,誤了大業,你拿什麼擔待!”唰的一聲拔出佩刀,指着老人生滿癤瘤的紫醬塌鼻。

“見三秋來了。”天龍蜈祖笑道,嵌了兩枚夜明珠的眼眶裏明明無有眸神,不知怎的卻透出一股幸災樂禍。

“他沒找我,徑尋最強的那個,打生打死不知道,但韋無出自此再無消息。勒仙藏從昨兒起便聯繫不上靠山,見苗頭不對,來此虛張聲勢一陣,轉頭就跑了。

“他若逮着段慧奴,還能同見三秋説上話,興許沒那麼糟;一見你這兒半點用沒有,還留下來過年麼?如今這局裏,就剩你我兩個倒楣鬼,伸頭一刀,縮頭也是一刀,來找你商量商量。你要能找到段慧奴,那就計劃不變,老子拿一心蠱幫你服她,待見三秋那怪物找上門來,讓你的女人去説幾句好話,請他莫要擰下你我的狗頭。”冼煥雲終於明白這瘋狂的覺何來——天龍蜈祖不只嘲笑他、嘲笑勒仙藏和韋無出,更嘲笑註定逃不過此劫的自己。論起世間至慘,這樣的無力迴天肯定能記上一筆。

他寄望獄龍,獄龍不知所蹤;寄望韋無出,“逐世王酋”卻再次拋棄了扶植的勢力;寄望挾段慧奴以制見三秋,誰知在甕中捉鱉的死局,竟能走一名全無武功的弱女子……求生之路悉數斷絕,這會兒連勒仙藏都跑了,誰能比留下來的人更倒楣的?

冼煥雲無法分辨真假,見老魔狂態難抑,笑得肆無忌憚,宛若中,沉聲道:“天龍蜈祖,你神智不清,咱們到主君之前再論分明。”天龍蜈祖獰笑:“好啊,你帶我去!”枯爪探出,斗篷挾烏影腥風兜頭蓋落,一晃眼已居高臨下,徑取冼煥雲的腦頂天靈蓋!

冼煥雲沒想到這廝説打就打,忙掄刀成圓,匹練刀芒颼颼旋攪,如龍掛上卷,正是鎮南將軍府的《夜戰刀法》。這式“八方聲”看似防守,實則暗藏螺旋勁,稍觸即入,待捲進鋒鋭的刀風中,那便是身不由己,只有被削成了片片碎花一途,藏攻於守,極是刁鑽。

他發憤練刀廿年來,從未在臨敵第一招便使“八方聲”,而統軍大人的“八方聲”更是不曾空回,豈料龍捲風般的迴旋刀仿似泥牛入海,全無着落,頓遭爪勢撕扯開來,嗤嗤幾聲,鋼所鑄的長刀四向開花,宛若紙裁。

這是修為上的巨大差距所致,妙的刀法扛不住千鈞巨力,鑌鐵也只能應勢裂散,餘勁甚至震爆虎口;再慢避分許,連指掌臂骨都保不住。

冼煥雲刀柄手,踉蹌走,蜈祖卻枯爪暴長欺入中宮,年輕的統軍使奮力撥擋,雙臂接連被盪開,像嬰孩撥着攻城槌般徒勞,被一掌當轟飛,重重地撞上神壇,隨即癱坐不動,烏濃的血漿不知是出自口鼻,抑或是直接從塌陷的膛汩溢而出。

廊龕內長孫旭兩眼發直,實戰的兔起鶻落深深震撼了他,不明白為何眨眼便是生死事,甚至搞不清楚蜈祖緣何出手,見骨碌碌冒着血、行將斷氣的冼煥雲摸出一枚水模樣的小石頭,顫道:“主君……早料……死……”靈眼難辨細瑣,天龍蜈祖本沒發現他拿出物什,讓冼煥雲拼着最後一口氣舉起砸落;水迸碎的霎那間,蜈祖眼眶中兩枚“通靈珠”似生應,竟爾炸成齏粉,混着紅白稠漿迸出七竅,於短頸上爆成一團血霧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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